一阵清风吹来</p> 衣裳便激动不安
5 H& N- w( P/ E+ Z0 a. j, z 上大学后,我们宿舍的女孩纷纷谈恋爱了,只有我没有。不过,也不觉得寂寞,因为我有小桥。
3 B. \, o9 A+ [ c 小桥是隔壁宿舍的女孩,有人说我们长得像,其实更相似的是我们的本质。就好像用同一种面粉,她做成了清淡踏实的馒头,而我则做成了有馅的包子。; {. N* t6 \% s; c3 {
小桥有男朋友,建筑系的唐东亚,比我们高一个年级。他们的相恋云淡风轻,并不太过黏糊,也许因为建筑系的功课太忙了。
4 h7 A, z4 `$ U& f1 t 偶尔,小桥和唐出去玩,会喊上我,我也很乐意去当电灯泡,因为唐的性格也是那么亲切可爱。
+ k( M1 u5 \6 E( a" P 比如我们一起经常这样说,这个事情,小桥,你是不对的,于是我和唐结成联盟批评小桥。或者,这个事情,东亚,你是不对的,那么我和小桥结成联盟批评东亚。1 r2 W# c/ T8 N V7 K+ J
但如果他们说:这个事情,连连,你是不对的。我马上跳起来了:哪有这样的道理,你们这对狗男女联合起来欺负我!
2 U9 } s) C R$ b7 m 是啊,无赖就是我的招牌。
0 n1 ~% o9 J% b 我们最喜欢骑单车去植物园。秋天,植物园叶子黄了,却不枯索,看起来有一种糖果似的金黄,照在蓝得纯粹的天空里。风吹过。好像把那片蓝天变成一口深井。3 c1 ]0 r7 ^) @0 I+ [/ Y" r" q
小桥说,我们来念一些跟秋天有关的诗吧。: J8 D) b; J4 O
对了,我和小桥是中文系的,而且是其中最资深的那种文学青年。有时候我们在一起,会拿着一本诗集,你念一首,我念一首,用这种奇怪的娱乐方式,度过一个下午或者晚上。
3 | M$ @1 }' q/ I9 Z# h5 Y0 K 那次小桥读的是:
# ^& ^& Z/ z/ p) c# U" d7 T% S 怎么使我相信/这不是秋天/……一阵清风吹来/衣裳便激动不安/一阵细雨过后/心中便长满湿漉漉的草茸……
; c# z) r; H" w) O" w8 _. U; x3 L 我念的是顾城的诗:
% V9 Y, g5 R2 C( H 请打开窗子,抚摸飘舞的秋风/夏日像一杯浓茶,此时已经澄清/再没有噩梦,没有蜷缩的影子/我的呼吸是云朵,愿望是歌声……+ Z8 D( m. }6 F3 H' x Z
轮到唐了,他是学建筑的,自然无法加入我们的朗诵,于是他在我们的奚落声中落荒而逃一
* Z d% I' W% X2 \4 {* Y& o 怎么使我相信这不是秋天
& z: G) C/ O4 s0 I6 R- Q p 不知何时开始,我感觉到唐对我的感情在加深,而我,也是。( i$ J4 _8 [7 g4 j( o1 A$ |
这是不是一个有点俗气的故事呢?我爱上好朋友的男朋友。然而生活就这样,总会有些俗气的事情发生。要命的是,当它发生的时候,我们觉得它是多么自然而然。
$ A O( ?2 G& N" v: f 尽管事态发生了悄悄的变化,但一切都是内心的风暴。事实上。我和唐,从来没有单独待在一起哪怕几分钟。只是在三个人一起外出的时候,有时候,,在某句话中,某个眼神的躲闪中,我意识到那么一些不妥。$ s, Y _" n$ R T1 C
有一天,唐朱找小桥时,顺便借了本书给我,那是梁思成的建筑笔记《大拙至美》。我跟唐说过,我对梁思成感兴趣,小桥则看都不看一眼:“亏你能看得下,那么多术语!”: z6 P4 ~+ g9 h8 T
我和小桥的口味几乎从来没有不同过,这一次是例外,而这个例外,是不是也是一个命运的安排?刚好是我而不是小桥,喜欢唐的专业。有一天中午,我和小桥正吃饱了饭,排队打开水。校园里的广播在播《遇见》,一个甜美的声音说,这首歌。是建筑系的大拙同学,送给他的一位好朋友,中文系的至美同学。/ N. R5 U+ E5 N& K% f. u4 b' e6 D4 R7 x
当时,正在排队打开水的我,心中好像翻过了惊雷。大拙,至美,合在一起,正是唐借给我的那本书的书名。这首歌是不是他点的?是不是一个讳莫如深的暗号?那么,他又怎么能确保小桥不能破译而我则能?& i8 n' ]$ B! Z% A. E5 l
夜晚,我睡得迷迷糊糊中,悚然一惊,醒过来。我突然意识到,这也许是一种灾难,它是不是要同时毁掉小桥的友谊和爱情?甚至,是不是要毁掉我们三个人?' X: Z+ y: w/ D: G7 \
但五月还在公路边的麦浪还在
1 X' U z5 N0 u ^4 _ 那一年五月,我们去山西旅游。唐他们建筑系常有外出考察,这次小桥和我双双逃课跟了去。
. O+ y: t. D2 v$ i) v 那时候,错误的情感不为人知,内心有秘密的甜蜜。所有的伤害还没有到来,所有的分别,遥远得像在下辈子。
; X3 v. M; i- o+ _9 { 记得我们走了很远的路,去看一个对我来说莫名其妙的古建筑。, W& e) s5 Y8 \ f. O( I8 @
之所以不记得那个房子叫什么名,因为回忆中,这次旅游好像一部影碟。所有的台词全被抹掉,细节也多处被置换成雪花,只有主题曲,不断地回旋着。任何时候,只要它一响起,我就能想到那个遥远的山西初夏。
% m( l- i& b0 F6 p' v 随着我们推开那个祠堂的大门,那一声“吱呀”,好像岁月被惊醒一样,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。' U4 Q. Y `- z- i* |
我觉得唐最性感的时候,就在他埋头看各种木雕、斗拱、匾额的时候,严肃得好像忘了整个人向。" E2 j) ^9 c) u
有时候,在他们对着一堆木头叽叽喳喳的时候,我伸着无知的脑袋,过去凑热闹:“那么,这是什么呢……”他便笑了,招手叫我:“你过来,我跟你讲。”7 D2 _& e9 p2 S! j- ~; R; R2 G _
在古建筑那种带着灰尘的古旧氛围里,我觉得唐有一种类似兄长的慈爱,有岁月悠长的温情。尤其是吹过来的风,把附近村子里初夏的草香全吹了过来。9 l9 N: x- S. K4 l" T# n8 G5 z+ F+ L* ~
在那个山西的五月,夜晚,小桥递给我一页纸,上面写着她在别处看到的诗,她说,这诗真美。: H4 \9 s. L, _, F C0 B _
这首诗的标题就叫《五月》:% _. ` }) M1 L9 @
我们也许不会再相逢/但五月还在/公路边的麦浪还在/你记得卡车经过时呛人的灰土吗/夕阳的余晖静静闪耀/就像你乌黑的发辫追人惊喜/原野吹来晚风馥郁的香气/当年轻的心在爱恋中饱胀/大地变成了大片大片奇异的美景//你,有没有想到今后会分开,会再不见面?! o: I& Y' @/ [- j5 ]! z. c
后来,我就尽量避开唐,唐也尽量避开我。当然,我们也尽量做得自然些,不让小桥感到异样。
- x7 b; j5 |# D7 L& ^9 I 再后来,唐毕业了,去一个很远的城市。
( c: F3 e* d: ~ 我很少主动向小桥问起唐。偶尔小桥会主动说,她和唐之间好像亲情大于爱情,从来没有那种“非你不可”的热烈,不知是否只是出于惯性?也许有一天就分手了。) w- a8 Z' D+ H5 g' @
这样的时刻很快到来了。
/ h2 _/ w1 F; I: C+ I+ y4 H 在唐毕业后仅三个月,小桥就和他分手了。具体细节我不清楚,也没有问。我觉得小桥很平静。你们的善意,$ Z, z* t9 G; V7 o: y
成全了结局的优雅
: m8 o p4 u( F( c' |$ O" W( W 一直到毕业后很多年,我与小桥,都是很好的朋友。虽然我们也分开在两个城市,各自成家,但我们仍记得对方的生日,仍在每年的十一长假找机会见面。
- n" v- i3 n8 `+ T* S' X, {3 r 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唐,好像大家都把他忘了。
1 K4 p; z/ x1 s: ?, e: ^ 去年,我意外地,与唐相逢。
# N; f! F6 w' V0 g/ e3 E+ R& y9 G% c 那是一个校友会聚餐,喧哗中,有一个人走向我,他看起来与十年前不大一样,两腮松弛了,但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。+ r4 n {+ S9 V
我们坐在一起,在略微尴尬后,很快打破了沉默。
$ X. {" T9 J* q( V6 `! E# F9 ^ 让我欣慰的是,我们没有像别人那样说着“在哪里高就”、“这些年你过得好吗”之类可怕的客套,我们的闲扯很快找到舒服的状态。5 w! K2 m% E6 b2 G# X* s5 w: W
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:“有没有和小桥联系?”他笑了,我也笑了:“我当然了,你呢?”- L8 ?/ ?* v6 i8 m+ S; E2 b
他摇摇头。我说:“不好意思和人家联系吧?当年,是你提出的分手,还是她?老实交代!”
5 }1 h# l5 ?* {: K5 {$ M" Q8 P) g 他有点愕然地看着我:“你真的不知道?”
: U, y8 l- I4 W, q8 _& _/ P 我茫然地摇着头。3 g. H" X5 x$ f! f! r4 g
人群喧嚣中,我知道了那一件过去十年的往事。" ~- ~( o6 G) I7 B5 D+ F
是小桥跟他提出分手,说,她看得出他在勉强自己。$ b3 }5 p: H& Z' K' x$ N
他有点自嘲地笑着,问我:“你知道小桥是怎么觉察的吗?”; H. R2 C/ }% e) i% V j; s0 u
“连连,我这辈子没写过诗。在山西时,我想给你写一首,但死活写不出来。我就抄了一首
( h( e, s" I( y1 F2 R$ A% j “是什么诗?”$ d. O, r# {: o
他仿佛自言自语:“问题是,我给你抄诗的那张纸,被小桥看到了,不知为什么,她竟然看得出那首诗不是给她的。”
5 C! `* h% k+ I2 i( Y: n8 C& L 我什么都明白了。
( [" [" h. y2 K3 }, T9 i 原来,当时小桥拿着那首(《五月》念给我听的时候,正是在唐的信笺上看到的……
$ n4 k$ Y4 C/ Z0 y' I 瞬间的震惊之后,弥漫在我内心的,却是一种至深的欣慰。她和他,以与众不同的善良和克制,保护了这个故事的优雅;他和她,以坚定的转身和告别,保护了三个人的回忆,成全了感情的纯度。
, J% ^5 X8 G7 ]. R 是的,“我们也许不会再相逢,但五月还在”,所有纯洁的记忆还在,丝毫无损,至美至纯。 |